《艺术学院》导演刘健:想让今天的孩子看看90年代

在《刺痛我》、《大世界》之后，刘健导演以一部《艺术学院》为自己的三部曲创作画上句号。

《艺术学院》海报

　　在《刺痛我》、《大世界》之后，刘健导演以一部《艺术学院》为自己的三部曲创作画上句号。三部作品中的主人公共享张小军一个名字，身份、地位和经历却截然不同，他们一起，记录了中国当代几十年发展中的小人物命运沉浮。相比较前两部作品几乎凭刘健导演一己之力完成，《艺术学院》有了更多的参与者。在中国美术学院担任教授的刘健，带领师生团队用5年时间，重现了90年代初南方一所艺术大学里，一群即将走上毕业道路的艺术生的生活。在那个单纯和理想主义依旧在校园里盛行的年代，他们一面激情蓬勃地讨论艺术、爱情和人生，另一面却已经不得不面对外部社会和物质生活的冲击。于是，在不同的选择中，他们踏上不同的人生道路。

　　如果用音乐来形容，前作《大世界》风格接近摇滚的感觉，刘健导演将新片中对时代白描的表达方式形容成交响乐——那是一个当代艺术开始走向繁荣、新事物不断的年代。手绘二维动画的写实中，既有校园红砖绿树的书香之气，也能感受到新鲜事物暗潮汹涌带来的社会变动。而西湖边上面对彩霞满天畅谈理想和爱情，又充满那时独特的天真浪漫。相对今天一些年轻人的内卷和躺平，导演希望记录一个年轻人自由活力和拥有旺盛生命力的时代。重现那个渐行渐远的时代，也许可以唤起今天年轻人和大学生的好奇和对照。

　　《艺术人生》是刘健导演第二次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，这个纪录，估计在很长时间内都难有人打破。影片带有自传性质，对白密集，尤其关于当代艺术有大段的讨论，这是一部需要带着艺术情怀和理想主义精神去观看的影片，此外， 影片汇集了董子健、周冬雨、仁科、PAPI酱、黄渤、贾樟柯、黄璐等一众影视文艺圈名人加盟配音，辨识声音游戏也让看片变得饶有趣味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刘健导演，这是您的作品第二次入围柏林主竞赛，也是创造了一个纪录，无论是对世界动画制作人还是中国动画。您个人经历了新的创作、尤其是疫情后来到柏林，心境有没有什么变化？

　　刘健：很开心，跟柏林很有缘分，因为之前一年也遇到一些困难。从我的心态来说更轻松了一点，很享受这个过程。第一次来还有期待，因为没有参与过也比较忐忑。但是这一次对制片人来说压力比较大，因为比起前次，这次制作团队更大一点，各方面协调也复杂一些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这部作品有自传的成分，有您熟悉的、亲身经历的人事，在创作内容以及细节讲述上是不是会更容易一点？

　　刘健：可能也不是更容易，情感上的沟通更亲切一些是肯定的。 但有时候离得太近了也会有点不安：是不是会过分表达？自己的个人情结会不会太重？实际上有时候还需要跳出来看，特别是在剧作的时候，包括后面制作的时候。要换成另一个人的角度，无论是同时代与否，用他的身份来审视，他会有一种怎样的感受？就是要警惕不要过度沉迷在其中，因为有些事对你来说可能很重要，但是对别人来说可能产生不了共鸣，还是要从电影本身出发不停推敲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相比前两部作品《刺痛我》和《大世界》美学风格的突出和犀利，感觉这部影片不太一样、柔和了很多，甚至内容都是。为什么有这样的美学选择？

　　刘健：还是根据主题服务的，比如说《刺痛我》和《大世界》，我们用音乐风格来形容，可能是摇滚乐的感觉，《艺术学院》可能更接近交响乐的表达方式， 因为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初的时候，时代的特质是不一样的，特别是对比现在，显得特别理想化。可能有观众现在看，觉得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很幼稚，天真，实际上当时那个年代就是这样的，至少一部分人是这样呈现的。对比现在，其实那样朴素的天真的幼稚的，显得更加可贵。

　　　　新浪娱乐：我看到一个采访，您说拍摄这部影片并不是为了怀旧，而是记录那个年代发生的人和事，像镜子一样映照今天。再现那个年代一个特殊群体的生活，对您来说， 对今天观众最大的意义是什么？

　　刘健：2023年我们才完成电影，和影片内容正好是30年的跨度，我们用回望的方式，用现在的眼光看那个年代，不是怀旧，我是希望把它再放到当年的时代中，用那个时代的眼光看待那时发生的一切，和它面临的问题，他这们的开心或者悲伤。所以还是一部写实的电影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将当年这些人和事重新挖掘浮出水面的过程，会带给您个人怎样的情绪？

　　刘健：整个电影制作过程比较漫长，所以情绪也在不断转化。因为有30年跨度，中国社会发生很多变化，当时的年轻人和现在的年轻人面临的问题完全不一样，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面临的问题和选择，这个没有进步落后，或者好坏的说法，就是时代不一样了，所以它所呈现的东西，年轻人的面貌也是不一样的了。因为我现在也在教书，对现在年轻人的面貌相对比较了解一点。比如说现在孩子的躺平啊，卷啊，因为互联网时代信息爆炸，很多时间消磨在网上。90年代初完全不是这样，更多的是人和真实的世界发生的真实关系。我觉得现在回头看，特别有它珍贵的价值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就像您刚才提到的，中国经历了很多变化，现在的年轻人的关注点和30年前是完全不一样的，会不会担心他们理解不到影片中传达的东西， 或者说这些离他们当下的生活很远，他们根本就不关心也不想去理解？

　　刘健：不排除这个可能。但是我对这个并不很操心，无论他是不是关心能不能理解，我要做的工作就是把它呈现出来。

　　　　新浪娱乐：这部作品是和您的许多学生一起合作完成的，过程中他们有怎样的反应和态度？

　　刘健：我们的团队很好，因为这5年我们一直在工作，创作过程中也有很多交流，我给他们讲很多以前的故事，他们会觉得很有趣，包括里面的艺术画品。 大家其实是个共同成长的过程，和他们交流我也获得了很多。回看我们那个时代似乎很傻，但是那个傻又是那么可爱那么好。而现在的孩子面临什么样的问题？从我教书角度来说，可以从什么角度来激发他们，更生动地理解这个世界？这是我思考和学到的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《艺术学院》是一个时间年代在片中非常重要的作品，因为它代表的是一个时期和这个时期的人和物。具体到故事创作时，为了找回那个年代的氛围和真实，您最关注或者说花费最大力气的地方是什么？

　　刘健：我们那时在上大学，是参与者见证者，那些回忆在想的时候就会不停跳出来，它是很饱满的回忆。我们制作的时候会去当时的地方看看环境做体验，有的地方没有变化有的已经面目全非了。但是不要紧，先去到那个地方，首先是通过记忆跟它发生联系，通过记忆再来还原。这些都是必须的工作，特别是我们做一些场景设定的时候，里面包括大量南京、杭州学校的场景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影片英文片名中很明确地写上了1994年，但中文片名拿掉了年代，为什么？

　　刘健：其实不是去掉，当时就是这么定的，没有明确的指向。英文这么写着，因为94年是个文艺大年，出了特别多好电影好艺术作品和艺术家，电影是某种意义向他们表达敬意，90年代是一个特别辉煌的艺术年代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在您的几部动画中，都可以看到个人命运和大时代的强烈关联，哪怕90年代生活在象牙塔内的学生，也开始面对外面世界躁动。作为创作者，您觉得一部作品中的社会表达是很重要的吗？

　　刘健：创作者不会专门这样去设定，实际上我们每个人包括我自己，每时每刻都在和社会发生关系。这不需要强调，你就在这个氛围环境中，你所做的一切动作都和它是有联系的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因为影片中有大量的对白，借艺术学生之口，讨论他们对当代艺术的困惑和思考，但是当代艺术直到今天，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，也是很遥远很抽象的东西，有没有考虑这会影响普通观众看这部影片的门槛？

　　刘健：我应该不会有，不知道制片人会不会有（笑）

　　制片人杨诚补充：这个其实是都有心理预期的，但在我看来传播艺术，这件事本身就是有价值的，就像我以前做当代艺术做策展，你努力去拓展它的受众，电影本身还是一个文化传播的东西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所以这部艺术家创作的电影，就有了行为艺术的成分？

　　制片人杨诚：我觉得所有电影都是行为艺术，电影它要和太多人发生联系，它就是一种媒介，一种文化传播。这是我们的理解。它肯定是有一个理解门槛，但是我们做这样事情的本身，不管它最终能覆盖到多少人，它是有它的价值的。

　　刘健：对的，我们就是把它好好呈现出来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结尾小军的抽象画作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愤怒和沉重，再配以片尾音乐，令人印象深刻。可不可以详细谈谈这场戏的创作？

　　刘健：是的，你已经感受到了对吗，这幅画是有情绪的。这个片子说得广泛一点，是献给年轻人的青春赞歌，无论你我曾经年轻还是正在年轻，这都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，也是最重要形成你的人生观价值观的时候，我们对它唱赞歌是豪无疑问的。电影本身也是要展现年轻人自由成长、勇敢展现生命力的一面。所以最后的画作和音乐响起的时候，更多是爆发。写作的时候，这个是最后核心，我很开心你能感受到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《艺术学院》的配音可能是汇集了国内文艺圈最强大的阵容了。现在好像也比较流行这种形式，尤其是作者电影，有种大家互相扶持的感觉？

　　刘健：嗯，应该是有这层吧，因为疫情期间都不容易。大家都是艺术家，艺术是把大家连接到一起的东西。找配音演员的时候其实我们是很期待的，因为不知道声音最终是否可以和角色相配。反过来想，我们邀请到的配音演员他们也是很期待的，不知道声音是否和角色可以很融洽。比较有趣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因为动画相比真人电影画面还不是很流畅，图像有时会有一些停滞，这时候声音如何搭配和如何表现角色就显得尤其重要，需要制造给观众想象空间，让画面和人物完美融合，这一点尤其重要。你们为此做了哪些特殊努力？

　　刘健：是的，动画片声音尤其重要。因为不像真人拍片是有底子的，它其实是空的，然后人物表演也没有真人表演那样细腻注重细节表达，所以声音传递非常重要，包括环境音。我们和声音导演在沟通上下了很多功夫。现在这个效果整体还是比较满意的，配音也是，演员的气质、语气该是怎样的，有时候画面就着他们，有时候他们就着画面，不断根据情况交换着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包括仁科配音的瘦马，披着长头发的形象气质也很接近本人，设计角色的时候其实还没有想到谁来配音吧？

　　刘健：对应到角色上也很重要，这个后期制片人杨城下了很多功夫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刚才采访日本动画片导演新海诚，他提到拍摄动画其实是非常不容易和辛苦的工作。今年来自亚洲的两部作品入围柏林主竞赛，动画片在国际电影节竞赛中的作者性越来越得到认可，要知道以前更多是作为类型片展映，作为动画创作者是赶上了好时候？

　　刘健：当然很幸运，也很开心，也需要更加努力拍出好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