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懂了俞亦秀，就更懂了《欢颜》背后的悲伤

日本作家中岛敦有一句话，说：“大多数人是怎么过这一生的呢？因为害怕自己并非明珠而不敢刻苦琢磨，又因为有几分相信自己是明珠，而不能与普通的瓦砾为伍。”

当然，这只是平凡的大多数，正如庸碌的我们。但在生活中，总有一些人是很坚定地相信自己是“明珠”的。他们往往对诗和远方充满向往，甚至为了触碰到自己梦想中的世界可以不顾一切，就像《西游记》里的唐僧一样。这样的人，我们难以理解，甚至觉得他们“傻”到不可理喻，但似乎又无法对他们的行为予以辩驳，因为那份勇气，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。

理想主义者的故事

开播不久的《欢颜》就描绘了这样一群理想主义者的故事。这几天追更下来，发现这部剧不仅延续了腾讯视频X剧场一贯的风格化特征，当中的很多角色设计和立意与我们当下的生活也息息相关，并不仅仅是一部节奏明快的公路类型年代剧那么简单。

《欢颜》讲述了青年徐天，秉承父辈的信仰与嘱托，从南洋出发到广东，一路经福建、江西、浙江，最终抵达上海，成功将资助革命的物资“三根金条”送交共产国际，而片名“欢颜”喻指的是当使命完成时，仁人志士们露出的欢颜就是对革命必将胜利的坚定信仰与美好寄托。

《欢颜》采用了单元式的叙述方式，在第一单元中，送徐天去上海的是廖凡饰演的老孙。他有个儿子但是出生后就去世了，于是把徐天当做自己孩子一样，甚至最后不惜为他而死。

老孙对于徐天来说，像父亲又像人生路上的第一个导师。他并不是完美英雄，有时候也会错误地判断局势，比如把徐天卷入了火车上的交战中，亦或是请来王鹏举助战，甚至引入了胡蛮和马天放等更复杂的势力。但无论情况多么危险，他始终秉持着一个“义”字，这份“义”特别纯粹，也令初涉江湖的徐天第一次知道了信念的可贵。

老孙很像在生活中不经意间帮助到我们的老师或前辈，我们可能甚至不知道他/她的全名，但他们就是在言传身教间，影响了我们人生的道路。而纵观历史，像这样的无名英雄数不胜数，这可能也是《欢颜》的创作者们想要呈现的，即使没有“老孙”，也会有“老王”“老李”“老赵”等铁骨铮铮的好汉子。

老孙受伤后，他骑着自行车赶来向这一区域的头人“俞先生”求援。俞先生名叫俞亦秀，由张鲁一扮演，这个角色在登场后引发了不少观众的热烈讨论。如果说老孙是游戏里的新手村师父，那俞亦秀就更像是危急时刻出现的神秘怪人。

他很特别，也很可爱，就连造型都很独特。他留着长发，服饰稀奇，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地上铺满了各种书和地图，当看到受伤的老孙进来，他第一反应是想让老孙在死之前抓紧时间多陪他说说话，因为他非常好奇外面的世界。可以说他的风格很像“i人”，但本身的性格又是“e人”，两种性格在他身上形成了鲜明的反差。

老孙叫来徐天和他相见，他听到老孙说自己是“闵西俞姓的主子头人”后，赶忙否认，随即他说：“人人生而自由，没有谁能做得了谁的主。这个城寨，名义上是我的，祖宗传下来的锁链，把我跟大伙连在了一起。”短短的几句话就能看得出，这位看似憨傻的“头人”对自身的处境及地位其实非常清楚，他只是肩上扛着祖宗交予的职责，但眼前的一切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。

不过一直活在书中的他思想确实过于迂腐，很像“桃花源中人”，不知有汉，无论魏晋，以至于看到焦急不已的徐天，他内心产生了不解。尤其是对于那被人抢走的“三根金条”，他更是冒出疑问：徐天家境不错，即使金条没了也可以再找，何必甘冒奇险？徐天也讲起了一个典籍，那就是王玄策的故事，俞亦秀听了后渐渐被打动，下定决心帮助徐刘二人。

另外老孙的舍生取义对俞亦秀也影响巨大，尤其是老孙舍小我保大我的精神，令俞亦秀大受震撼。渐渐他意识到，在这个房间以外，还有太多的未知等待他去探索，而那“三根金条”也绝不仅仅是金条那么简单，那是一种信仰，他似乎找到了自己人生新的方向。

于是他收拾好行李，满怀期待地向大家讲述了对于“far away”的向往，放弃头人身份，带着徐天离开。第二单元的故事也就此正式展开，无形之间，老孙与俞亦秀完成了一次“使命的交接”。

理想主义者的失望与寻找

但走出书房的俞亦秀发现，外面的世界和他想象得完全不同，俞氏在当地豪取强夺，搜刮民脂民膏，还做了军阀的走狗，自己一族早已成了恶人。悲愤交加的俞亦秀找人召集了所有人，坐在门口怒斥恶劣行径，并准备把房契地契还给当地百姓，却无一人敢上前拿回。那一刻他感到了社会彻底的腐朽，心中的象牙塔愈加崩塌。

后来徐天被绑，俞亦秀大声斥责军阀祸国殃民，不以民为本，但这些斥责在武器面前显得是如此地苍白无力。俞亦秀是个有风骨，同时也有几分狂气的人，可城寨以外的世界，让他见识到了自己是多么“无能”。

为了对老孙和徐天的承诺，也为了自己心中的诗和远方，他坚定地想要离开塔寨，但“七爷”吴达却要他从自己胯下爬过去，才能放他离开。俞亦秀同意了，他钻过去后，竟然大喊了一声“far away”。在他看来，他爬的才不是什么屈辱的“胯下”，而是通往“远方”的大门。待他起身后，他面带微笑，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。那一刻他再也不是“被人供着的泥菩萨”，而是可以俯瞰终生的得道者，他的灵魂终于自由了。

虽然已经见识到了世间的险恶，俞亦秀仍然没有对未来放弃希望。在牛车上他和徐天以及放牛老汉畅想未来生活，“人人平等，安居乐业”，俞亦秀越来越能捕捉到老孙用生命为之追寻的那分信仰，那是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未曾接触过的。所以当牛车主人以为这是俞亦秀算出来的，问他准不准时，这一次，他非常坚定地说：准！

可后来重新回到现实中，俞亦秀在厕所遇到了金条现在的持有者胡蛮，他尝试用文人的道理劝服胡蛮，告诉他人应当懂得礼义廉耻，但文绉绉的这些话显然远没有拳头来得有说服力，胡蛮将俞亦秀一顿暴打，同时也彻底击碎了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幻想，他再度陷入到了失望中，是啊，这一切本就与牛车上所构建的愿景背道而驰，作为一名理想主义者，礼崩乐坏的时代令他心生厌恶，这个旧时代里没有他的”远方”，因此他决定用自己的生命去寻找一个新世界。

所以最后在赌场，俞亦秀和俞舟以性命做赌注换金条，尽管俞舟告诉他已经答应徐天未来会还他金条。但俞亦秀仍然决定以命相搏，最终伴随着一声枪响，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在那一刻，我想，他迎来了属于他的真正的“far away”。

虽然出场只有短短的6集，但俞亦秀这个人物塑造得很丰满，变化也有迹可循。他是一个善良、有韧性，同时又疯气十足的人。剧中“愚”和“秀”恰好是他的一体两面，比如徐天拿刀砍他他不躲，属下问他为何不躲，他回答的是：应不应该躲？在他的价值观里，可能他确实不应该躲，而应该一命偿一命，因为正如他所说的，他倡导的是“人人平等”，现在老孙因他而死，他赔上命是应该的；但同时他又答允了老孙要保护徐天，他不能死，可见死或不死这件事一直在俞亦秀的内心深处挣扎，他最后做出自我了断这样的选择自然也并不奇怪了。

除此之外，他硬刚胡蛮不怕死，用命和俞舟对赌等行为，看上去愚不可及，但这真的就是愚蠢的表现吗？也许这是他走出书房，践行知行合一的方式，比起那些心口不一的人，俞亦秀短暂且璀璨的一生足够坦荡，他来到人世间，就是带着一种好奇与强烈的责任感，来探求所谓的真相。只可惜，那个民不聊生的年代，可能并不需要真相。

第二单元虽然看似是一个极致的理想主义者陨落的过程，但观众见证的其实是一个了不起的理想主义世界的诞生，这也是《欢颜》这部剧的重要立意。在俞亦秀的影响下，开始勇于信守承诺、有了担当的徐天，必将更加勇敢地走下去。

说回到现实中来，我们当下这个时代是否需要像俞亦秀这样极致的理想主义者呢？他大智若愚，喜欢“享受”，看上去不谙世事，这样的人我们真的需要吗？答案是肯定的。这样的人是独特且具有人格魅力的，观众对俞亦秀的生死产生强烈共情，就是因为这个人物可爱，有生命力。像俞亦秀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大众所认同的人，可能不在少数，只是他们披上了保护色，不敢被其他人看到罢了。

而执着信念本身就是一件可贵的品质，俞亦秀身上有一种“虽千万人吾往矣”的精神。我们此刻站在俞亦秀眼中的未来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追求美好生活的冲动，真正实现了牛车上的构想：“人人平等，安居乐业”，可见老孙、俞亦秀这些理想主义者们的牺牲没有白费，想到这一点，就不由得格外受触动。

相信在某一个平行世界，老孙、俞亦秀、徐天等人会在上海外滩、香江、漠北草原、塞外共饮一杯，并露出欣慰的微笑吧。

看懂了俞亦秀这个人物，我们更懂得了《欢颜》背后的悲伤。千万里醉梦一场，感谢在这个夏天，能与俞亦秀和《欢颜》相遇。